北京最权威的白癜风医院 https://wapyyk.39.net/bj/zhuanke/89ac7.html本文转自:台州日报
海岸
(诗人、《英汉医学大词典》主编)
去年深秋,我应邀回临海出席“第一届再望城市诗歌节”,漫步在江南一条“诗歌之路”,浏览誊写于纸页上、藏于小城皱褶间或投射于府城墙的诗句,发现这座城市的角角落落,时时刻刻都迸发着诗意的所在。
我答应在岁末年初,把《狄兰·托马斯诗歌批评本》《不要温顺地走进那个良宵:狄兰·托马斯诗合集-》《狄兰·托马斯诗选》(英汉双语版)都出齐,再来“再望书苑”作一场新书分享会。我跨过诗人们打造的“诗歌之城”,应台州学院人文学院驻校诗人伤水兄之邀,作了一场“狄兰·托马斯诗歌翻译与批评”的交流。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就读杭州大学外语系时,常去蹭著名诗歌翻译家飞白老师的外国诗翻译课,深受其“风格译”的启蒙,走上外国诗歌翻译之路。
新世纪以来,尽管台州*治、经济中心已从灵江外移椒江,临海依然是台州文化高地,素有“千年台州府,满街文化人”“满地皆夫子,处处读书人”的美誉。诗人杜甫当年遥想“台州地阔海冥冥,云水长和岛屿青”,只为贬谪临海的台州斯文之祖“郑虔三绝”。近年来,临海台州府城内相继诞生了一家改自百年老当铺的“余丰里”文化项目和一家“再望书苑”(灵湖店与三抚基店)——均集文创书店、咖啡吧、民宿于一体。
年初,然羽女士在紫阳老街口创办三抚基店,不定期举办新书分享会、诗画展之类的文艺活动,旨在结交更多的朋友,共享临海的诗书文化。再望书苑寓意“不妨停下来,再看看”,白墙黑瓦的中式书苑建筑,融合惊艳的中西设计元素,四壁大气沉稳的原木书架,摆放着各色书籍,书架旁的木桌子,铁艺沙发,尽显十足的小资风范。
临海,这座中国历史文化名城,大街小巷纵横交错,编织起往日历史的沧桑;沿着紫阳街口一条纵横东西小巷——“再望书苑”所在的三抚基信步踱来,旧色斑驳的廊檐下挂着古色的花灯,墙垣上恣意横生的藤蔓与石板上灿烂夺目的花草相映成趣,串联起一个个动人的历史文脉之典,真可谓“小巷深处有名家”,府城墙下王宗沐一家“父子四进士,一门三巡抚”,即为老临海人口口相传的明代四大家族之一——王氏家族的所在地。王宗沐育有四子——士崧、士琦、士昌、士业,除士业为贡生外,其余皆进士;王宗沐本人和次子士琦、三子士昌都官至都察院都御史兼巡抚。王家父子满怀士大夫的家国情怀和事功理想,其人文精神和文化贡献可谓临海精神之杰出代表。今日台门依旧,院内不复繁华,台州府城墙,历经千年风霜,虽然不似当年的荣耀,却平添一份古朴和宁静。
台州府城墙,即现存余米江南长城的起始,始建于东晋,扩建于唐代,定型于宋代,兼具御敌和防洪的双重功能。其建筑之独特,形制之规范,保存之完好属全国罕见,被誉为北方明长城的“师范”和“蓝本”。去年“再望诗歌节”,我约丝绒陨等几位诗友从兴善门瓮城起步,观城墙沿灵江腾起,依山而筑,矫若游龙,从朝天门空心敌台逶迤至烟霞阁,再沿北部险峻的北固山,抵达揽胜门,三小时看尽府城墙千年风霜故事,全程感受江南长城之秀丽和雄伟。
此次元宵节前再望书苑分享会后,我与陈十八、老五等诗友一起逛逛三抚基、紫阳街和回浦路,谈起临海是著名英汉医学辞书专家陈维益(-)的故乡——陈老也是我上世纪八十年代在沪读研时的导师。我请他们帮着打听陈家老宅所在,估计都已坍塌,后经当地文史专家何薇薇查找,陈老师父亲陈宏阁(-)祖籍天台,祖父陈凯臣清朝中武举后,入台州府衙任千总之职,举家迁至临海“州瀛巷”,后易名“週行巷”,近年合并“卖糖巷东段”;又听陈家后人说起,陈家在临海东湖边东门直街(现改为“回浦路”)20号还留有一间街面房,离“卖糖巷”不远,但如今湖畔房子也已动迁。民国时期陈宏阁先生跟随父亲闯荡上海,除日本侵华上海沦陷时期带着一家老小逃回临海老家避难外,从中华书局、商务印书馆学徒工做起,成长为一代造币专家,为新中国印钞造币技术作出特殊的贡献。
遥想抗日战争结束,青年学子陈维益从临海灵江出发,一路舟楫步行,远赴杭州报考国立浙江大学,起初遵循父亲及家族意愿,进入浙大机械工程学系学习,年转入浙大外文系,与一代资深文学翻译家汪飞白、钱鸿嘉、潘庆舲先生等成了同窗。汪飞白先生年未毕业就随解放军四野南下,三十年后再回到杭州任教,陈维益、钱鸿嘉和潘庆舲先生则相继落脚在上海,各自为新中国翻译事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陈维益教授成功转型为英汉医学辞书专家,从学科长远发展考虑,需要储备编纂《英汉医学辞典》(首版,)的接班人,于是从上海外国语学院研究生办调剂我成为他在上海医科大学的首届医用英语研究生。年,我告别台州湾,“从岸边承租一条船,载坐几个自己/等待一个无风或有风的早晨/告别堤岸//海就在岸边,船就在海边”,阴差阳错地从文学院拐入了医学院的大门。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如果说文学让人步入一个美妙的精神世界,淬炼与净化人的灵*,那么医学让人更接近生命的本体,直面自己的肉体、疾病与死亡,继而替我开启了诗*的大门。
我一生有幸蒙受两位中国资深翻译家的启蒙与教诲,让我触摸到老浙大外文系的文脉。我以语言为原点,一手触及枯燥乏味的医学语汇,一手深入鲜活奔逸的诗歌语符,在汉语与英语的两个世界里自由穿梭。飞白先生在我心中燃起的诗歌之火从未熄灭,年我独立选编出版《中西诗歌翻译百年论集》,与飞白老师重续旧缘。年,我翻译的《狄兰·托马斯诗选》(英汉双语版)荣幸地与飞白老师翻译的《哈代诗选》(英汉双语版)一起入列北京外研社策划的“英诗经典名家名译”系列,同年上海图书馆“中国文化名人手稿馆”联系我捐赠上世纪八十年代诗歌翻译手稿时,我建议他们一起收藏飞白老师和汪门诗歌翻译家吴笛、汪剑钊教授的手稿。年陈维益教授去世后,我承接下导师未竟的事业,在复旦外文学院续编《英汉医学大词典》,无意间承接了百年英汉医学辞典的使命,年获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年获上海高校服务国家重大战略出版工程资助,该书年出版后,荣获“第29届华东地区科技出版社优秀科技图书一等奖”;同年也给台州市档案馆寄去一部存档,为陈老师一生辉煌的事业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近日,我在这首新作《长浦司城》继续写道,“记忆中的城池深埋水中,颓败的古堡/两丈高的城郭,坍塌一大半/城里可否挂过战锣,置过战鼓/海防水城,六百年的坚守/最终敌不过农业学大寨运动高潮/废砖烂泥,一畚箕一扁担,蚂蚁般奋勇向前/海风掠过海塘,一切过往都随时光湮灭”。
小时候,我的台州老家路桥古海滩留存的“巡检司司城”之神秘一直萦绕在我的记忆中;近期看到“黄岩成化以后县境图”标识的路桥“长浦司”和临海府城墙的历史,揭开我旧时的谜底。明朝海防巡检司与里甲保甲并行,沿海各个司城有百户驻兵,“补千户卫所之不及”。中国海岸线上修起一道抗倭防盗的海上长城——54座卫城、99座所城、处巡检司城、座烽堠、座墩、48座台、24座塘浦,以及众多数不清的水寨、城池。“司城”,即今日之边防派出所,一律筑方形城池,城外深挖护城河。据《黄岩县志》记载,“长浦巡检司”位于黄岩县东南四十里,“明洪武二十年()立海门卫,移设界首巡检司于长浦”,清宣统二年()奉令裁撤。年长浦司城在农业学大寨平整土地中湮灭。
今夜,留宿临海府城墙下“再望书苑”客栈,我拂去方志地图之上的烟尘,内心隐现的台州海防基座和整齐划一的司城渐次消失。今夜,满天星斗俯瞰台州湾,不远处的括苍山雪野茫茫,江南长城之下山海如画。我梦见城内一方鱼形丘田,鱼嘴向东,尾朝西,城外的牧歌早已忘却沿海倭寇的侵扰,一岁一枯荣的麦苗、番薯叶在城头摇曳,一只白鹭绕着水乡飞翔,几头鲸豚在近海滩涂搁浅,海防队员忙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