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首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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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3/2/19 18:16:00

竺家巷,汪老打小玩到大的地界,在高邮城的东北角,邻着大淖、草巷口和泰山庙,顺着河口码头向东,就是连着三垛与兴化的北澄子河。

出了巷口就是人民路,旧时的东大街,一早一晚,人流密匝,茶馆酒肆林立,南北货商行沿街,打烧饼炸油条、卖果蔬鱼虾和各色乡野水产的小摊子连成一条边。

充满生活气息的街道

这一切场景与滋味,都成为汪老一生的内心情结和味蕾记忆,并依次呈现于他的笔下与指尖,文章、书画和汪老家宴待客的厨艺,时间长了,人们心口相传,又以“孩儿的记忆、故乡人和家乡面食”分开篇章,便是汪老的乡味宴了。

就像汪老文章中所言,高邮人习惯将酒筵上的冷菜称作冷碟子,人少,四样。坐了一桌,至少八个冷碟子。

高邮咸鸭蛋,头块牌子,单黄的一削四角,双黄便对半开,往白瓷碟里一放,蛋白清水玉,蛋黄油沙红,哪一桌都不能少。

界首茶干,高邮城向北三十里地的界首镇的特产,上好豆干,夹着小茴香的颗粒,历经虾籽酱油煮泡、青石芦席压实、半阴半晴晾晒吹干,出品了,随手拈一块,咬着撕扯出一角,或是上案板削成细丝,开水一烫,再淋一圈麻油,一乖乖,真的如记载中的乾隆爷所赐,味如鸡肉。

后人又加了两句,咀嚼柔韧,三日余味。

第三味必须是蒲包肉,高邮城里有,三垛镇上也有,均以精肉削丁,佐以看家的调料味拌透,外裹湖泊岸上的野生蒲草织包,收口紧致,下锅煮透,煮出一锅肉陀、满城蒲香,冷却后切片入碟,吃起来是肉的质地与口感,品味出的却五香俱全。

跟着的是葱油菱米,小炒,高邮独有的米葱爆油起香,汇入新鲜青菱米仁,熘滑两铲,便装盘,热炒凉吃,还是清香四溢,如临水榭,手折芦苇一般怡情。

热炒冷品的还有黄豆煮鱼,煮的都是一两指长短的草鲫、白条等小杂鱼,身条不长,却肉质紧实,红汤一煮,立即释放鲜美气味,筷子尖一挑,起来的便是一条或一块细白而劲道的鱼肉,拖着汤卤,格外咸鲜。

汤卤因为黄豆的加入,大豆蛋白与鱼肉蛋白如胶似漆,越发胶粘稠密,锁隹一切黄豆与鱼肉的最初的滋味与营养,可口而滋补,虽是一道寻常人家的家常菜,却烹饪出高邮城最具标签的水乡名城滋味。

酱香牛肉、生切猪肝和酸辣香芹,均已夹色荤素依次摆放。

热菜烫口的,是高邮的汪豆腐,家家都有一手,虾籽、葱姜米,过个油,投入酱油清水,浇沸,回头准备豆腐,须是点卤的水磨豆腐,托手心上,用刀上下左右辟成花生米大小的粒,刀口一推入锅,汤就静了,再大开,便可起锅,一把青蒜末儿,满撒,海碗宽汤,用勺子舀着吃,连汤夹水带豆腐,吃得口水挂挂的,鲜咸油香,十分杀馋。

还有的人家,加猪板油炼过的油渣子,切碎入锅,汤水略稠一点,半汤半豆腐,吃起来也是非常鲜美油润,除了虾籽和豆腐的水鲜、豆香,还有一投子浓厚的油渣子的焦香。

咸菜茨菇蛋花汤,也是高邮城的老菜。初冬腌下的大菜,小雪大雪节气后,便可从腌菜坛中捞出沥干,咔喳咔喳切段,一指头长短,入水浸泡,逼出咸卤苦水,再净一遍水便可入锅,溜一圈菜籽油先行煸炒,出了菜香,一大勺开水起沸,油花菜叶起舞,下茨菇片。

这个茨菇片取自高邮马棚地产,个头大,肉质粉,浆水足,刮皮洗净,改刀削片,剖面乳白,一入汤锅便翻出一层白浆,咸菜的段和叶,好像掩入清纱薄雾之中。

汤水三沸时,端起一海碗打好起沫的草鸡蛋液,沿着锅边箍着圈倾入,水面上的蛋液是一条线,入汤后便漫出一条起伏的花蕾,金黄或淡黄,潽潽洒洒,满满当当,盛开一朵锅盖大小的黄花,煞是好看,操起汤勺一搂,花便散开,捻一撮小盐,直接起锅盛碗,色泽清亮,香汽馥郁,一口汤一筷菜,鲜烫可口,菜梗蹦脆,茨菇粉烂,蛋花绵软,也算是一季隆冬腊月的佳肴,好吃且温暖的扎实。

汪老曾在文章中写过,一锅咸菜茨菇蛋花汤,在北京的家中接待过许多文坛好友,当然,汪老一定在他的那锅咸菜茨菇汤里佐以发泡后的干贝或瑶柱,要不,文章中的味儿怎会那样鲜美,并在好友的表情和赞美中尽情流露。

因为我也照着文章做过一回,各一碗,佐以干贝或瑶柱的那一碗,确实鲜美,鲜掉了眉毛,完全不像另一碗的寡淡又苦咸。

白汁山药焖甲鱼,是馆子里的大菜,得有大厨把持。首选高邮湖滩上、水荡里的三年生的大甲鱼,小脸盆一样大小,颜色青黑,裙边拖地,四爪肥厚,脖子一伸头一昂便能翻身回正,如此上等食材,才能焖出一锅上好的汤菜。山药已经在汤水中挤出所有粘汁,与甲鱼煨出的乳白汤汁交融,调和出更加浓烈而清新的气息与口感。

甲鱼拆骨后,铜板厚实的裙边接近脂肪的颜色,形态丰腴,却是筋肉的口感,糯米的粘性,来回咀嚼,肥而不腻,胶粘顺滑,果然是佳品。另一半的汤水浓稠鲜咸,吮一口直接入心舒坦,唇间齿上,全是余留的凝结的汤汁,须以舌尖与茶水消溶,令人回味再三仍不能忘记。

汪老笔下的炒软兜须是秧田稻花地里的笔杆青的黄鳝,一根筷子长短,背脊黝青,腰身细软,取出的肉质格外细嫩爽滑。

配以韭菜,至今还有高邮的菜馆与居家的锅灶上爆炒着流传着。韭菜最好是红梗,混味大,韭香正,洗净切段,投入起烟的油锅,咝啦一声爆炒翻铲,就三两下,点盐出锅,铲入一只宽口大盘,平摊一下,迎接鳝丝的倾倒。

又一锅热油昂出细烟,打理好的鳝丝与葱花姜末一起入锅,同时响起的是一声更强烈的咝啦爆响,火苗突然凌空而起,灶间锅台顿时红光闪烁,此时,厨师的手十分重要,颠勺起铲,每一条鳝丝都能跳跃翻腾,与油面火力零点接触,焦而不糊,熟而生劲,一点酱油,并没有改变鳝丝的青黑,却使一锅的色泽开始晶亮,菜籽油与酱油混成珠儿,在锅面和鳝丝上欢呼滚动,好像一位说唱的歌手,把入心入骨的歌词念唱至忘记的程度。

一撮高邮的黑胡椒满洒,又是咝啦声响,浓油烈酱的鳝丝全部倾倒在一片翠绿的韭菜之上,自然顺滑,覆盖着一个坡圆,滋滋生响,鳝丝独特的焦香与酱味,飘至满屋三间,催促人们启筷,一定是鳝丝,上筷后,一根筷子长的鳝丝自然下垂,在筷子的下方兜出一个不规则的圆弧,含着挂着一粒粒油红的酱汁,一起合入口中,口舌与味蕾的感觉十分精致,咸甜与油性的对比恰恰刚好,热烈响应着汪老文章中的闲情逸趣与酒气菜色。

还有虾仁、香肠、鳜鱼等一系列水乡小城的菜品组合,少不了,品尝后更是忘不了。酒过三巡,菜行五味后,主食要有,高邮阳春面、银丝面,一只搪瓷盆,宽汤窄面,一把小米葱,外带一把黑胡椒,香味很特别,拖面入口,什么都有的幸福。

蟹壳黄烧饼,一炉炕出二十只,面皮上满糊麦芽糖水与芝麻,见火生出蟹壳的红黄,皮酥面软,一咬,芝麻直蹦,面皮离牙。炉膛全是稻草秆烧火,每一只烧饼上均能嗅出城外庄稼的甘甜气味。夕阳西下,手上拈一块蟹壳黄,走在往日的东大街上,默念着汪老的《大淖纪事》等流芳语句,应是一种最高邮的乡味儿。

汪老的乡味宴,冷热与咸甜,正好。满满的别离多日的乡情与乡心,字字芬芳,穿透着高邮城里每一条街巷的方言问候,每一家厨房馆子的灶火灯光,以及一百年前与一百年后始终温热的那一眼回望和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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